宋澈楞了楞, 然後道：“你是說，你猶豫了很多年？”

鳳千塵道：“起初是記憶封存，後來斷斷續續地想起來一點，只隱約記得，有一個公主……”

宋澈失笑道：“公主？”

鳳千塵有點不好意思：“我當真是記不得了, 一旦努力去想，全身就冷得發抖……”

宋澈道：“當初, 你給我吃了什麽？”

鳳千塵笑道：“自然是好東西。”

“哪裏來的？莫不是，從魔界那裏……”宋澈疑惑道。

鳳千塵展眉一笑, 無限寵溺：“還是瞞不過你。”隨後嘆了一聲：“慧極必傷。”

宋澈挑了挑眉：“情深不壽？”也笑了一聲：“在你面前, 哪裏有慧極之說？”

鳳千塵只是看著她, 並不答話。

宋澈又道：“不過情深倒真不是好事……”

鳳千塵微微皺眉，他知道, 宋澈肯定又想起了清秋子。

宋澈自己倒是醒悟過來了, 看著他笑道：“你說，你一直把我當妹妹。那怎麽會, 那般不喜他？”

鳳千塵道：“清秋子麽？他的事你說過不想知道，那我也不多說。只是, 你知道, 自從老城主出事, 幾乎是我們兩個相依為命, 那種感覺，怎麽說呢，就是天地雖大, 卻空空寂寂，只有我們兩個。”他掩飾性地笑了笑：“突然有一天，其中一個人離開了，去尋找自己的世界。那另一個呢，只有在原地等著。”

宋澈道：“那他也可以去尋找自己的世界啊！”

鳳千塵道：“可是，他的世界，就是有他們兩個的地方啊！”

宋澈道：“世事多變，哪裏有永恒呢！”

鳳千塵點點頭：“你說的也對，所以我後來雖然消沈，卻也漸漸明白，我可以選擇留在原地，卻不能奢望別人準時回來。而且，每一世身邊都是同一個人，你也會厭煩的吧！”說到後來，自己又自嘲地笑了笑。

宋澈自然笑不出來：“九重天上你去尋我，然後傷我，難道就是為了遠離我？”

鳳千塵半天不說話，後來只等到紅日映照雪原，才慢悠悠地回道：“你成年之日，額間會有雪花印記，那是你的本體。別人或許看不到，宋頎和謝南逸，卻是懂的。”

宋澈摸了摸眉間：“浮休上神好像也說過，可是我自己看不到啊！”

鳳千塵道：“不過被封住了而已。本族的人能看到，和本族熟識的，也能看到。”

宋澈覺得有點荒謬：“所以你就逼我跳崖？你可真是，真是……你完全可以帶著我走啊！對了，你怎麽說動司命的？”

鳳千塵道：“我不想讓你躲躲藏藏，我寧願背負罵名，你處於弱勢，總會博得些許同情。”

宋澈哭笑不得：“我要那些同情做什麽？”

“至少，他們不會覺得你去浮休城奇怪了。”鳳千塵解釋道：“更何況，宋頎也有同洛箋和解的想法。只是，洛箋並不領情。”頓了頓又道：“至於司命，他當年也是老城主手下的人。”

宋澈一驚：“天帝，他，沒有懷疑？”

“自然是有的。不過，司命一直兢兢業業，從不出錯。當年他願意跟隨宋頎，想來也料到了會有今日。不過想關鍵時刻護你一護，也算是全了他與老城主的情義。”

宋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那個整日樂呵呵地從事八卦事業的老仙君，原來，也有自己的一腔心事。

“仙界，仙界可還有空桑舊人？”許久，宋澈才開口問道。

“自然是有的。”鳳千塵道：“你是想？”

“不，我什麽也不想。不要打擾他們了，讓他們繼續維持那份平和吧。我沒有的，希望他們能有。”毫無緣由地，宋澈想起了棲霞夜市上，向她兜售午夜梅的小仙子。她，也是空桑舊人？或者是，空桑後人？

只是，那時候她什麽都不知道。

“也好。”鳳千塵點點頭：“你覺得好就好。”

宋澈道：“你不必這樣遷就我，空桑既然亡了，我也不再是什麽公主，你也不再是……”

鳳千塵打斷她的話：“你不要多想，我只是習慣了而已。在那片梅花下，你曾經問過我，為什麽對你這麽好？我當時告訴你，我想要一個妹妹，一個人太孤單了。如今，也還是。”

宋澈笑道：“如此，我就安心了。有什麽，能及得上親情呢。從輪回鏡裏出來，我一邊傷心一邊難過……”

鳳千塵道：“有什麽區別嗎？”

“自然是有的。傷心是為了家國，為了親人族人。難過嘛，我是想當初你對我那般好，好到我父君都想把我許給你。可是，後來仙界再見我們卻走到那一步。現在麽，我又愛上了別人。心裏的那個位置，早已經被填滿……現在嘛，我不用難過了，我們做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妹未嘗不可。”

鳳千塵笑著看她：“你說的很是。”低頭時，卻有一縷哀傷掛在了眉間。

“對了，我知道我母後本就是空桑的人，那我父君呢，他來自哪裏？”空桑亡國之前，她只是個隨父君隱居冰城的小姑娘。

“他同謝南逸來自一個地方，歸墟。”鳳千塵沈思了片刻答道。

“歸墟，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？”

“有人說它是真正的仙界，也有人說，那是一個被三界遺忘的地方。如果有機會，我會帶你去那裏。我想，你會喜歡它的。”鳳千塵看著她，神思卻已經飛躍了千萬裏。

“等我把一切忙完吧。”宋澈點點頭：“現在，我們該上路了。”

鳳千塵仿佛有點失措，他知道，自己不該再貪戀這些溫暖。

紅日普照萬裏積雪，紅的愈紅，白的愈白，閃亮了兩人的眼。

“這倒是個好地方，當年你怎麽找到的？”宋澈瞇了瞇眼，對上了萬丈光芒。

“運氣比較好而已。”鳳千塵淡淡道。

宋澈看他神色不對，也沒有再多話。

還沒有走到秋水城，就聽到了宋溪的笛聲。

宋澈大驚：“我三姐她，可能出事了……”

鳳千塵神色凝重：“她怎麽會來這裏？”

宋澈搖了搖頭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也許，她在後面追我們？”

鳳千塵正色道：“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……”

宋澈道：“那我們趕緊去吧。”

鳳千塵道：“我倒不擔心她，我擔心的是你……”

“我有什麽好擔心的？”宋澈熟練地將洛箋同她懷裏的劍收進了結界裏：“整個九重天，我也只有這麽一個三姐，你不去，我去。”

鳳千塵道：“明知道是什麽結局，我又怎麽舍得讓你去獨闖？”

果然是宋溪和越溪。還有，綠枝的師父籬未寒，和他的朋友斷塵。

宋澈大驚：“籬師父，那是我三姐，您手下留情……大家是不是有誤會啊，先停手，停手……”

宋溪一邊躲避一邊朝宋澈喊到：“什麽師父？他就是魔君，他身邊那個，看到了嗎……哎呦我去，你下手太狠了吧？”

宋澈慌忙跑到兩對人中間：“先停手啊……”

終於，停了下來。

宋澈道：“籬師父……”

宋溪受了傷，疼得咬牙咧嘴：“那是魔君，魔君你懂不懂！旁邊那個，就是他的老情人……”

宋澈睜大眼睛，不敢置信地看向籬未寒：“籬師父，您……”

籬未寒道：“我就是魔君，綠枝已經知道了。她在靈谷查到了別的古籍，我教給她的法術，的確來自魔界……”頓了頓又道：“我的名字，叫做千笙。”

宋澈心裏江河奔騰，面上是一片慘白。白茫茫的迷霧中，何為正，何為邪，她再也分不清這之間的界限。

宋溪卻是張大了嘴：“你，你真是千笙公子？”

千笙道：“如假包換。”

宋溪這會也不怕了，噔噔噔跑到他身邊，摸了摸他的衣服，喜笑顏開：“你是真的啊？”

千笙冷冷地回道：“你傷了斷塵。”

宋溪有點尷尬：“我也不是故意的嘛！”

千笙不為所動：“你自己說，該怎麽辦。”

宋溪道：“我替他醫好就是。”

千笙冷冷地看向她：“你？”

宋溪不自覺地一哆嗦，越溪趕忙把她拉到身後。

宋澈也看到斷塵坐在青草上，一頭冷汗，忙走上前道：“斷塵仙君怎麽了？”

千笙道：“斷塵要去浮休再看看，不讓我跟著……我等了許久不見他回來。後來，我不放心就查看了他的本命燈，發現燈芯已經隨時要捏的樣子。跑到這裏，就看到了他們。”

宋澈道：“三姐，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
宋溪也不明白事情怎麽到了這個地步：“我們想追你嘛，走到這裏遇到這位，哦，仙君，他說前面是絕境，不讓我們進去。我以為他故意阻攔，是想暗害你。就想嚇嚇他，誰知道，剛吹了曲《追魂奪命》，他，他就這樣子了……”

千笙道：“三公主可真愛開玩笑。斷塵中的，明明是無藥可解的噬魂幡。別說《追魂奪命》，就是《萬劫不覆》，也動不了他分毫。我也相信，三公主沒有這個能力，不過，想來三公主的同盟是少不了的。”頓了頓又道：“我也不逼你，你把那個人交給我，此事一筆勾銷。”

宋澈楞了楞：“交給你，斷塵仙君就能活了？”

千笙道：“破了他的幡，斷塵也就無事了。不過，他倒真要魂飛魄散，萬劫不覆了。”

宋澈看了眼鳳千塵：“你知道，誰有這個幡嗎？我怎麽，從來沒有聽說過。”

鳳千塵搖搖頭：“這也不是正道，他們都是潛在極陰之地修煉，即使煉成，也是從不展現在人前的……”

千笙道：“自詡為正道，卻行如此不義之事。這等仙人，也當真是……”隨即轉向宋澈道：“斷塵只有三個時辰了，時辰一到，他必死無疑。所以，我現在只能擒了三公主，倘若那人不來，她也只能給斷塵陪葬了……”

宋澈道：“籬師父，不，千笙公子，您怎麽確定他會把我三姐當回事呢？如果，如果他只是利用我三姐呢？”

千笙搖搖頭：“能把她的行跡摸得如此清楚的，又哪裏會是陌生人？七公主您也想想，這個人會是誰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如果不出意外，明日應該是大結局。然後，是番外和前面一些細節紕漏的修改。關於番外，我現在能想到的一個是《鏡中世界》，就是宋澈進入輪回鏡裏所經歷的一切。其他的，如果有想看誰的番外的，請文下留言說一聲，我會選擇性地來寫。如果沒有人留言，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寫了。最後，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，謝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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